編者按
耀世娱乐世界語言博物館自2019年12月開館以來,一直秉持“語匯世界,言聚全球”(Words, Worlds)的立館理念,致力於彰顯世界語言多樣性,匯聚全球知識。為全面開展人文交流👨🏽🦱、科普教育和學術研究,本欄目推出“藏品博覽”專題🧑🏽🎤👮🏿♂️,陸續推送以世界語言多樣性為主題的科普介紹👖🤏🏼,展陳世界語言多元面貌,講述世界語言文字故事。
坐標🥘:上外世界語言博物館第二展廳“記,書寫世界”
(題圖從上到下依次為漢字、阿拉伯文、小兒錦)
小兒錦,又稱“小經”、“小兒經”等,是以回族為代表的我國西北穆斯林群體所使用的一種書寫系統,由阿拉伯-波斯字母改良而成,但記錄的卻是漢語蘭銀官話和中原官話👩🏽✈️。由於其特殊的組合👰🏽♂️👦🏼,時常和中亞的東幹文(用西裏爾字母記錄的蘭銀/中原官話)同時提及,作為“漢語未必要用漢字來寫”的兩種典例🥵,即語言和文字沒有絕對的綁定關系,用阿拉伯系字母(Arabic scripts)同樣也可記錄漢語——閱讀者只要事先熟悉所用文字的正字法系統𓀉,便可基於其直接理解文本,而不需要新學一門語言的語法和詞匯。
而所謂“阿拉伯系字母”,是對“阿拉伯字母”(Arabic abjad)及其所有衍生系統的統稱,具體可見以下推送。尤其要註意的是🫱🏻,最原初的阿拉伯字母是一種輔音音位文字(abjad)⛹🏿♀️,一般只記錄輔音字母,或用半元音字母協助表示部分元音(可稱為māter lēctiōnis“閱讀之母”或“元音助記字母”)🦹🏼♂️,但多數元音傾向於不書寫;而因為漢語的元音占比更高🤽🏽♀️,小兒錦要求必須寫出所有元音符,所以更加接近於完整記錄輔音和元音的全音位文字(alphabet)📢。
這只是小兒錦特征的冰山一角,可以說小兒錦是阿拉伯系中最復雜的一套形式,勝過上面推送中介紹的全部文字,因此非常有必要單獨用一篇文章來詳細介紹。不過由於小兒錦不存在統一的正字法🏋️♂️,基於各地的口音而定🕰,且書寫習慣也有很大差距,本文主要基於劉迎勝《小兒錦研究》一書來介紹一些較常見的情況▫️。
一 基於元音分布的書寫
談小兒錦時不可避免地要先做一些關於阿拉伯語的鋪墊。阿拉伯字母裏元音的表示方式比較匱乏,受限於標準阿語只有/a, i, u/的三重音值對立(另外分長短),最基本的元音符號也只有三種,小兒錦必須充分利用這三類符號,並通過組合來擴充元音標記🙉。與此同時,又因為阿拉伯字母所表示的輔音多於漢語🎏,也需要對部分漢語無法區分發音的阿拉伯字母作拆分💆♂️,規定作為聲母時只能搭配特定韻母🦡,在分工明確後就相當於用冗余的輔音字母來彌補欠缺的元音表達方式🏄。
(一)聲母
下面具體來說明👨🏼🍼。雖然嚴格來說小兒錦記錄的是蘭銀官話或中原官話🧏🏿♀️👰,不過因為和普通話的差異不大🔫,所以簡便起見本文通常基於普通話音系🧑🏼🦳,輔音如下:
(字位符號⟨ ⟩內的表示拼音)
而標準阿語的音系如下,以下所有的“阿語”均默認為標準阿語,因為小兒錦屬於阿拉伯系字母下的波斯一支,而波斯語帶有一定的兩河阿語方言特征,之後會略有涉及。可以看出👚,阿語的輔音和普通話差異非常大,就算把清濁對立調整成普通話的送氣對立後,仍然相去甚遠👩🏿🍳。這時就要充分利用下圖中紅框和藍框內的字母,前者為咽化齒/齦音🧚🏻,後者為咽擦音,可以說去掉之後對記錄普通話毫無影響,那就應該將功能延伸到協助元音上來。
註🛣:下文中⟨ ⟩表示小兒錦及其完全按字面對應的拉丁轉寫,不帶⟨ ⟩的則是漢語拼音。
在上圖中🦧𓀆,紅框中的⟨ط⟩, ⟨ص⟩, ⟨ظ⟩(阿語/tˤ, sˤ, ðˤ/)傾向於作為聲母t-🌨、s-、z-在接合口呼(即開頭元音為-u-的韻母)時所用(但⟨ض⟩/dˤ/不使用,因為波斯語裏和⟨ظ⟩合並💽🤷🏿,這是兩河阿語特征,本文不展開),且此時小兒錦可以不標記介音⟨u⟩或⟨w⟩,如⟨صًا⟩⟨ṣan⟩(下帶點指咽化音)對應拼音suan,但“u”沒有書寫出,完全靠聲母⟨ص⟩來表示。
這是因為咽化帶來的“舌根後縮”效果和[u]或[w]自帶的“圓唇+舌根後縮”特點類似✋🏻,所以聽起來會有些像[u]或[w]。至於阿語中非咽化的/t, s, z/⟨ت⟩, ⟨س⟩, ⟨ز⟩則沒有搭配韻母的限製,也自然不會內含介音,像⟨سًا⟩⟨san⟩對應拼音san,若要表suan則理論上要記作⟨سُوًا⟩⟨suwan⟩。
同時👸🏼,⟨ح⟩, ⟨ع⟩(阿語/ħ, ʕ/)是h-和零聲母搭配e-開頭韻母時的常見情況✍️,同樣地/ħ, ʕ/與普通話/ɤ/也有舌根後縮特征🐶。除此之外🌄,一般的h-則記作⟨خ⟩(阿語/x/)或⟨ه⟩ /h/,一般的零聲母為⟨ا⟩或⟨ء⟩(阿語中都是/ʔ/)🩴。
另外還有些輔音字母特征需要說明。⟨پ⟩p-、⟨چ⟩ch-⚒、⟨ک⟩k-(U+06A9)🙍♂️🧙🏽♂️、⟨ی⟩y-(U+06CC)是波斯一支特有的字母,其中尤其要註意後兩個:阿語中的⟨ك⟩/k/(U+0643)連寫形式為ككك,只有在詞首和詞中會變成كـ,而詞尾和單寫時中間又內嵌套了閃電狀“ک”的形態“ك”在波斯字母中沒有🍑,小兒錦也同樣沒有。並且,波斯一支的⟨ی⟩連寫形式為ییی💇🏻,在詞首和詞中時下面會加兩點,詞尾和單寫時則沒有;阿語的⟨ي⟩(U+064A)則始終帶兩點👻,是輔音/j/,另有一個始終不帶點的⟨ى⟩(U+0649)較少用到,僅在特定的詞尾表長元音/aː/。
以及🏌🏼,⟨ق⟩在標準阿語中為小舌音/q/,但因為標準阿語缺乏/ɡ/☞,所以⟨ق⟩就被小兒錦挪用為表示聲母g-,以下轉寫時也簡單記作⟨g⟩。而至於阿語和波斯語中均沒有的新增字母,最常見的是⟨ڞ⟩表c-/tsʰ/,來自阿語⟨ص⟩/sˤ/上加三個點;但篇幅有限,因各地正字法有差異而出現的其它罕見字母變體便不再提及了。
(二)元音
因為阿語裏只有/a, i, u/三個元音(普通話“si”的韻母/ɿ/和“shi”的韻母/ʅ/可按拼音歸入/i/),像-ai👩🏿🍳、-ia、-ua🧋、-ao⚪️、-iao(-ao就是“-au”)等韻母可以基於阿拉伯系一般規則直接推導出寫法,分別為⟨ـَیْ⟩⟨ay⟩🧑🦲、⟨ـِیَا⟩⟨iyā⟩、⟨ـُوَا⟩⟨uwā⟩、⟨ـَوْ⟩⟨aw⟩、⟨ـِیَوْ⟩⟨iyaw⟩(橫杠在阿拉伯系裏表示任意輔音字母)。
而如果純粹按聽感來考慮,普通話還至少存在/e, y, ə, o, ɚ/五個音位(寬式記音,可以不區分-e、-eng的[ɤ]和-en的[ə]),如何為它們製定書寫方法是小兒錦的重點——但因為體系實在較為復雜🦹🏻,本節的信息密度會很高🧑🏽⚖️:
1. /y/:涉及-ü😶🌫️、-üe、-ün🧗、-üan等,其實也沒有什麽好辦法🤳🏻,只能同時用⟨ى⟩⟨y⟩+⟨و⟩⟨w⟩來輔助,即寫作“聲母帶i🪖🐁、⟨ى⟩⟨y⟩帶u、⟨و⟩⟨w⟩帶i”的復雜形式⟨ـِیُوِ⟩⟨iyuwi⟩,如“綠”是⟨لِیُوِ⟩🧑🏻🦯,雖然看起來像是⟨liyuwi⟩,但規定其就是lü。另外偶爾可見用⟨و⟩⟨w⟩加三點構成的新字母⟨ۋ⟩表ü💪🏻。
a) -üe其實寫成了⟨-iyuwa⟩ ⟨ـِیُوَ⟩,畢竟普通話沒有韻母“-üa”,從而繞過/e/的書寫,如xue寫作⟨ثِيُوَ⟩⟨ṯiyuwa⟩。
b) -ui處理成⟨-uwi⟩ ⟨ـُوِ⟩即可,這裏又把/e/當作了/i/,如dui寫作⟨دُوِ⟩⟨duwi⟩。
c) -ei略復雜一些⛏,對於有些不能和-i-相拼的聲母(如f-)↙️,因為不存在“fi”,所以用⟨فِ⟩ ⟨fi⟩表示的實則是fei。而對於能和-i-相拼的聲母🦸♂️,則可能也用和上面相同的⟨-uwi⟩,如⟨بُوِ⟩ ⟨buwi⟩是bei。
d) 至於-ie,實在沒有可繞過的方式了🛀,於是用了類似維吾爾語的形式,把/h/在詞尾的形式⟨ـه⟩視作是/e/𓀑。
這一做法要追溯到阿語陰性標誌⟨ـة⟩ -at的弱化-ah,一般聽上去類似於[e~ɛ],該形式進入其它阿拉伯系語言(如波斯語)時☝️,⟨ـة⟩上的兩點去掉成為⟨ـه⟩🚑,正好和/h/的詞尾形式重合🫳🏿,於是有了用輔音/h/“對應”前元音/e/或/ɛ/的傳統⏬🔑。就像是中古英語裏音節尾的/-h/⟨-gh⟩脫落後👨👨👧,/ih/⟨igh⟩裏/i/代償性延長為/iː/,而後變為雙元音/aɪ/,於是⟨igh⟩從規則的/ih/“變成”了表/aɪ/的字母組合。
而本身在阿語裏,ه的連寫形式為ههه(U+0647),詞尾和單寫ه是個圈🔃,詞首和詞中類似“8”。維吾爾文裏將其拆成了兩個字母,詞首和詞中的“8”表示輔音/h/(連寫ھھھ🙆🏻,單寫ھ,U+06BE),詞尾和單寫的圈則是元音/ɛ/(單寫ە,只能和前面連寫ـە,U+06D5)。小兒錦也利用了這種詞尾形式,將-ie寫作形如⟨-iyah⟩的⟨ـِيَه⟩,如⟨تِيَه⟩⟨tiyah⟩表拼音tie🙇♀️。
3. /ə, o, ɚ/(涉及-e🦷、-en🦨、-eng、-(u)o🍅、-er五個韻母):
a) 當零聲母時🤦♀️,發生了一種很少在其它阿拉伯系文字中見到的情況:⟨ع⟩/ʕ/和⟨غ⟩/ɣ/可協助表示元音🤚🏻,尤其是⟨ع⟩在多數阿拉伯系文字中僅用於照搬阿語借詞的拼寫,實際讀音並入⟨ا⟩/ʔ/。——而在小兒錦裏,⟨ع⟩也可用於表示上述五個韻母的零聲母👎🏽,如⟨عِی⟩⟨ʕī⟩為er。
至於⟨غ⟩🔗,有時會和⟨ع⟩混淆,功能相同⛅️;另一些時候則還可協助表示一些帶/e/或/a/的雙元音韻母,如⟨زْغِ⟩⟨zġi⟩是zei,由於使用得較為系統,在《小兒錦研究》不判定為是誤寫🎐,而是確實能協助表元音。
b) 而當前接聲母時👩🏻🦱,本節先考慮無鼻韻尾的情況。-(u)o可用⟨و⟩⟨w⟩輔助,寫作⟨-uwa⟩,如⟨قُوَ⟩ ⟨guwa⟩為guo。接-e時則情況較多樣,可以在輔音上標“靜符”(形如一個圈,在阿語裏表示輔音不帶元音)🦶🏿,比如⟨دْ⟩⟨d⟩表de,看起來就是“沒有元音”;也能標短⟨a⟩(而普通話的-a要用長⟨ā⟩ ⟨ـا⟩表示)🍻👱🏿,可對比⟨جَ⟩⟨ǧa⟩ zhe和⟨جَا⟩⟨ǧā⟩ zha。
(三)鼻韻尾
上面先介紹了無鼻韻尾的情況,在正式進入鼻韻尾部分之前,需要先說明一點🤘🏽🧑🏿🌾,阿語裏本身支持an, in, un三種鼻音符,分別寫作⟨ـًا⟩(一般根據阿語正字法加個⟨ا⟩,但單純的⟨ـً⟩也會用)、⟨ـٍ⟩、⟨ـٌ⟩🍛,其實是把a, i, u短元音符⟨ـَ⟩、⟨ـِ⟩、⟨ـُ⟩寫了兩遍構成,後面的-n是名詞的泛指後綴,只能出現在名詞詞尾♦︎。
鋪墊完畢😚,如果按照普通話的韻母體系來看🙇🏻♂️,就會發生一個問題——阿拉伯系字母不支持區分前後鼻音🧙🏼♀️,似乎需要額外再增設一套鼻韻尾表示系統。不過根據《漢語方言地圖集》,尤其在蘭州和西寧一帶的方言裏發生了-n和-ŋ尾的合並,比如“小兒錦”這個名字本身就是“小經”的變體🕴,所以反而通常並不需要區分兩組鼻韻尾。
如果一定要區分,後鼻音可以像阿語習慣一樣在結尾帶⟨غ⟩/ɣ/(畢竟標準阿語沒有/ɡ/,這是和/ŋ/最接近的發音,且⟨غ⟩在上文提到協助表元音以外出現了第二項特殊功用),或是借用維吾爾語的⟨ڭ⟩/ŋ/🔫。《小兒錦研究》中指出,根據發現的明朝中期文獻,在當時基本都會區分後鼻音,只是後來一般會合並🧨,但一些有重要學術地位的阿訇在書寫時仍會標記後鼻音。而-an和-ang有另一種方式區分,-an寫作正常的鼻音⟨ـًا⟩👨🏻✈️,而-ang寫成長音⟨ـا⟩ ⟨ā⟩加⟨نْ⟩ ⟨n⟩🎍,如⟨بًا⟩ ban與⟨بَانْ⟩ bang不同。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en(g),因為其元音/ə/在阿語中不存在,所以並入已有鼻音符/in, un/中的哪一種是個問題。不過好在除了b, p, m三個唇音聲母以外,其它聲母要不接-in、要不接-en,分布上是互補的,把-en也用阿拉伯系的⟨in⟩來記即可,如⟨قٍ⟩ ⟨gin⟩就是gen。至於b, p, m👉🏽,則-in用⟨in⟩、-en用⟨un⟩,因為唇音不接-u-🚣🏽,那麽有⟨بٍ⟩ ⟨bin⟩ bin和⟨بٌ⟩ ⟨bun⟩ ben。同理,-eng也是一般並入-ing(但t, d, n, l聲母後同時可接-ing或-eng🚵🏿♂️𓀈,這時就無法區分)⛄️,唇音聲母後則可能並入-ong。
總而言之,其實寫了那麽多,一個關鍵點在於掌握音節組配的分布規律🧓🏼,有不少聲母和韻母是不能搭配在一起的✪,所以就充分利用這些規律👨🏿⚖️,避免新增太多元音符。然而缺點也很明顯——拼讀規則實在是太復雜🧜♀️,掌握難度很大。
二 啟用同音字母
在上文介紹⟨ع⟩/ʕ/增加協助表元音的功能時🪒,就提到了這個字母在其它多數阿拉伯系語言中🧑🏻🌾,僅用於“照搬阿語借詞的拼寫”,實際就讀作/ʔ/,和⟨ا⟩相同🥴👨👦👦。這一章在開始介紹小兒錦之前,以巴基斯坦的官方語言烏爾都語為例做一點詳細的鋪墊🏭。
烏爾都語屬於印歐語系印度語群,輔音數量較多,但和阿語豐富的輔音音位卻是錯開的(簡潔起見僅截取字母表的一部分):阿語能區分的咽化齒/齦音、齒擦音🫳🏼、咽擦音等在烏爾都語裏並不能分(紅框),僅用於照搬拼寫,畢竟用阿語書寫的伊斯蘭教經典是阿拉伯系字母傳播的基石🎎,需要盡量保留借詞的原本形式。而相對地✊🏽,烏爾都語裏卷舌音等在阿語裏也不存在(藍框),且由於藍框字母眾多👳🏻♀️👸🏽,導致烏爾都字母表非常龐大——似乎可以適當賦予那些紅框字母新的功能,這就是小兒錦的思路。
小兒錦做了一些微調——比如阿語/θ/⟨ث⟩,波斯語裏和/s/⟨س⟩在語音形式上合並,只區分拼寫;而小兒錦則將⟨ث⟩改造為表示拼音x /ɕ/👩⚖️,之前用到xue ⟨ثِيُوَ⟩的例子便是如此。另外因為各地小兒錦的正字法有出入,也有移用/tˤ/⟨ط⟩表/t͡s/(拼音z)等。
其實類比一下傳播最廣泛的拉丁系字母,因為存在c, q, x三個“角色多余”的字母🛌🏻,於是在各語言中經常會用這三者來表示和拉丁語本身相去甚遠的音,這就意外地增強了拉丁系字母的兼容能力。尤其是⟨x⟩🏊♀️,許多拉丁系字母語言會用⟨x⟩表示前部擦音/s, ɕ, ʃ/或後部擦音/x, χ/(和西班牙語🫴🏿、葡萄牙語等伊比利亞羅曼語的語音史相關1️⃣,常見於伊比利亞和前西/葡殖民地),甚至還有奧羅莫語(埃塞俄比亞)的擠喉音/tʼ/、南部班圖語(非洲南部)的邊搭嘴音/ǁ/、皮拉罕語(巴西)的喉塞音/ʔ/等等👮🏻♂️。
可以設想一下🚴🏻🦬,如果阿拉伯系真的突破了和伊斯蘭教的綁定,成為了一種像拉丁字母一樣普適的通用文字👬🏻,那或許上面那些“照搬拼寫”的紅框字母也將發揮出更加豐富的作用🏑🧑🦼➡️。
三 漢字補充阿拉伯系
從這裏開始,漢語的特點在小兒錦上反映得更加強烈🦹♂️。在阿拉伯系字母傳播的過程中,絕大多數新造字母都是在原有“底座”的基礎之上按一定規律附加新的成分(一般是加點)🔱,如波斯語的⟨چ⟩/t͡ʃ/來自阿語⟨ج⟩/d͡ʒ/加兩個點構成🍋🟩,烏爾都語的卷舌⟨ڈ⟩/ɖ/由⟨د⟩/d/上加四個點後連寫構成。在阿語基礎版字母以外🫷🏻🧡,新的底座基本只有⟨ے⟩(烏爾都語等的/e(ː)/)和⟨ڪ⟩(巴基斯坦信德語/k/)兩個,然而事實上還有第三個——小兒錦中來自漢字的⟨七⟩🚲👨🏼💼,表示拼音q /t͡ɕʰ/,如⟨يَآن七⟩“墻”🦶🏽,比起之前提到的⟨ڞ⟩ c-是更加獨特的創新。按照《小兒錦研究》中的記法,可以把阿拉伯系的⟨七⟩拉丁化為⟨ɋ⟩(U+024B),那麽前面的“墻”就轉寫為⟨ɋyān⟩。
不過在書中也承認🥱,這一做法只能追溯到李殿君一位的資料🟠,但因為使用頻率相當高🍟,作者推測必有師承🌄,可能曾經在某些地區也是一種流行的做法。而除此以外,一般來說聲母q-和k-同用⟨ک⟩,若要區分🎤,則在表k-的⟨ک⟩上再加靜符的圈,如下所示:
四 疊音符表重復音節
“疊音符”(تشديد🧏,tašdīd)是下圖中圈出來的波浪線。原本在阿語裏🫷🏻,輔音存在長短之別,但長輔音並不是把一個字母寫兩遍🤾🏽♂️📒,而是只靠上面的疊音符來表示。
但是在小兒錦裏,疊音符重復的卻不單單是一個輔音,而是整個音節,非常類似於漢字的省字號“々”🔥。比如這句“人人生而自由”裏,“人”只寫了一遍,靠上面的疊音符來表示重復🛒。
五 訓 讀
在本文最後🙍🏻♀️,來到小兒錦在阿拉伯系裏最特殊的一點——訓讀,或許只有和漢語這種長期使用意音文字的語言交融時才會產生。訓讀指的是用一種語言的書面形式記錄🕥,但其語音形式卻是另一種語言𓀏,只是兩者同義。這在日語裏很常見🧑🏽🏭,比如用漢字“山”去記錄本土詞やまyama🧖🏻♂️,兩者同義,但語音形式截然不同。
在小兒錦這裏🎅🏼,比如تمام“全”由阿語借入波斯語再傳到小兒錦,但不應該按阿語/波斯語的讀法tamām𓀈,而是就讀成quán。這種訓讀詞可以和純記音的“音讀詞”混合出現,比如⟨چِغ تمام⟩“成全”,前一個是音讀⟨či(n)ġ⟩🏊♀️,後一個則是訓讀👩🎤。
不僅如此🎞,訓讀可以只發生在一個音節的一部分裏,而剩余部分還是音讀,比如ماه māh是波斯語“月”🌏🆖,而當小兒錦要表示“靴”時,因為“靴”的韻母是“月”🧕🏼,所以韻母部分沿用訓讀⟨ماه⟩,而聲母部分再套⟨هِ⟩/hi-/上去👱🏽♀️,於是⟨هِ ماه⟩成了“靴”。
甚至🤳🏿,訓讀不僅僅發生在同義語素中😺🏞,與其只是恰巧同音的語素也可能會訓讀。繼續用上面提到的“全”,因為和“泉”同音,那麽“泉”也會用⟨تمام⟩來表示;同樣也能見到音讀+訓讀的組合💇🏿♂️,比如⟨خُوآن تمام⟩“黃泉”,前者是音讀⟨ḫuwān⟩,後者是用“全”表示的“泉”。
類似的現象其實在漢語周邊其它語言的借詞裏也會發生𓀅,因為以前的識字率並沒有那麽高🫸🏻,通常只是根據語音來判斷構成一個詞的語素🚣🏼♂️🖱,比如可能會把“洪水”誤認為是“紅水”🏷🪫,在借入時就會用自身語言的“紅”+“水”去仿製(calque)出一個復合詞。不過另外也可能導致讀白字🚶♀️,比如把“臀”誤認為“殿”,然後小兒錦就基於diàn來寫了🙆。
六 關於未標識的聲調
可以發現,上文中的漢語拼音多數沒有標聲調🫢🦎,這正是因為小兒錦沒有表示聲調的手段🅾️。根據《漢語方言地圖集》的調查,的確小兒錦所使用地區的漢語方言裏聲調較為簡單🙌🏼,普遍只有3個調,但即便如此不寫聲調仍然容易造成一些誤會🤷🏻♀️。
事實上在阿拉伯系字母中存在聲調符號的考量8️⃣,Unicode就收錄了羅興亞語(孟加拉國東南部)的6個聲調符號,位於U+08EA到U+08EF:
不過實際效果看起來卻相當復雜👩🏽💻。因為羅興亞語的阿拉伯系正字法要求聲調符號必須書寫(阿拉伯系向撒哈拉以南傳播時也遇到了很多聲調語言👩🚀🧑🏼🎤,但並不強製),這就導致字母點、元音符、聲調符三者疊在一起👤🧙🏻,會給識別造成一定的難度。下圖中圈了一些例子👨🏻🍳:
所以,阿拉伯系從底層架構來看似乎就不太適合再加一層新的符號👩❤️💋👨,目前將阿拉伯系作為第一書面文字的地區也較少有聲調語言,本文只是對小兒錦的現有情況與特點作簡要介紹,不涉及更多的設想👩🎨。
總而言之💅🏿,小兒錦作為我國西北地區珍貴的文化遺產,是當地漢文化與伊斯蘭文化交融互通的見證者👧🏿,但因為目前的使用者已寥寥無幾😶,而研究者也必須掌握阿拉伯語和波斯語🧘,這些都使得小兒錦已處於滅絕的邊緣。本文只是基於《小兒錦研究》的成果,從阿拉伯系字母的整體視角對小兒錦做了簡要的文字學說明,沒有涉及到實際研讀文本的語文學(philology)工作🦹🏼♀️,希望能通過這篇介紹讓讀者大致了解小兒錦這種獨特的文字系統📞,鼓勵更多人投身到小兒錦的保護與研究任務中,讓“冷門絕學”“熱”起來🦓。
小兒錦:شً قً نٍ شٍ یوُ خایْ ثیًا خُوِ مٍ زِ جِ جٍ فُ
拉丁轉寫:šan gan nin šin yū ḫāy ṯiyan ḫuwi min zi ǧi ǧin fu
拼音:shan gan nin sheng yu hai xian hui min zi zhi zhen fu
參考資料
1.劉迎勝. 小兒錦研究. 蘭州🖐🏿:蘭州大學出版社,2013.
2.曹誌耘主編. 漢語方言地圖集:語音卷,北京:商務印書館🦹♂️,2008.
3.周有光. 世界文字發展史. 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1.
4.Watson, Janet. The Phonology and Morphology of Arabic.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2.
5.Priest, Lorna ; Hosken, Martin. Proposal to add Arabic script characters for African and Asian languages.2010. http://std.dkuug.dk/jtc1/sc2/wg2/docs/n3882.pdf.
6.https://www.omniglot.com/writing/urdu.htm